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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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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,更正確的說法是,她完全不記得他這號人物。

如果你是個男人,是個自尊心比天還高的男人,怎麽能夠忍受這種汙辱,那是比用嬰兒肥形容他更嚴重一百倍啊。

「不,我喜歡,非常喜歡,我想請問你是在哪邊采的,很遙遠嗎?是路邊長出來的,還是人家府裏種的?」

希帆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麽,她就是想要那株茉莉,仿佛有了它,她便能回到過去,回到濃濃的記憶裏。

「那是我朋友府上種的,離這裏……」他上下掃了她兩眼,道:「依你的腳程,約莫兩個時辰路程。」

那個朋友不是別人,是他本人申璟然,他在青湖有個房子,不是為了落腳,而是為了等待一個渺茫的希望,希望有一天,她突然想起兩人之間的戲言,跑到青湖開鋪子,那麽不管多久遠,他們都能再見上一面。

「你的朋友願意割愛嗎?」

他不答反問:「你想要?為什麽?我不知道他肯不肯割愛,不過我知道附近有個花市,我可以陪你去逛逛,也許可以在那裏找到。」

如果她願意和自己出門,那麽再遠、再麻煩,他都會讓人到花市去賣茉莉花,她對自己的全然陌生讓他挫折不已,只能試著重新喚起她的熟悉。

可惜她反對,「我不要逛花市,我只想要你朋友的茉莉花。」

「為什麽非要茉莉花不可?」璟然追問。

他告訴自己,只要她給的答案和海倫公子沾上一點點邊,他就立刻坦承自己的身分。

她回答,「它會讓我想起故人。」

心,突然鼓噪起來,她指的故人是他嗎?她是想他、念他的、在乎他的,她沒忘記過他,只是自己變化太大,他痩了黑了醜了老了,上回劉先生見到他,不也說就算他站在皇上面前,皇上也認不出他。

沒錯,就是這樣。

希帆一句話,就讓他開始替她找理由,這一找,找得自己身心舒泰、通體歡暢。

「方便知道你那位故人是……」海倫、海倫、海倫,他的心帶著強烈的節奏,大喊相同兩個字,深情凝眸,期待她嘴裏吐出他想要的名字。

「是我母親。」她不好說出海倫公子,只好說自家老媽。

可她沒說謊,對茉莉花的喜愛是從小起的頭,只是對它香味的深刻,緣自一個男人溫暖的懷抱。

她不願意思念他,思念太辛苦,她想用花香來取代,但願每回想起他,只有甜甜的幸福感,遺忘他傷人的話。

她是個寬懷的女人,向來都是。

希帆沒想到,自己的說一半、藏一半,在不知不覺間又砍了他一刀。

悶悶地痛著,受傷的動物會反擊,受傷的他也不想讓她好過,於是他硬了脖子說:「我朋友對茉莉花愛逾性命,無論如何都不會轉讓!」

丟下話,轉開頭,繞過她離開,他不願意被她臉上的失望影響。

希帆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間生氣,只是看著他的背影時,霎時覺得……他好像海倫公子……

不!猛地搖頭,她瘋了,海倫公子的背至少是他的一倍半寬,兩人相像?她應該把腦袋剖開洗一洗。

她握緊拳頭,對自己低喊:Stop!韓希帆,停止在他身上尋找海倫公子的痕跡,他不是海倫公子,他是江倫,雖然只差一個字,但他們是迥然不同的兩個人。

希帆下樓,問子晨,「小憫去哪裏?」

她一問,子晨滿臉神秘,似笑非笑的說:「小憫在院子裏呢。」

「在院子裏?」

她還以為他又窩到子京屋裏偷看書。

這孩子也不知道懂或不懂,老拿著四書五經背,她真怕那種教條式文學把小憫的腦子給弄僵了,不準他讀,他便假裝到子京屋裏,藉玩耍之名行背書之實,他是個怪小孩,絕對是!

「嗯,江爺在後院教小憫練功夫呢。」

「練功夫?怎麽可能!」

小憫是風多吹兩下、覺少睡半個時辰就要鬧頭痛的,他能躺著就不坐著、能坐著就不站,他的懶是出了名號的,要不她也想逼他運動調身體。

練功夫?不可能!

「厲害吧,光是這一點啊,我就衷心佩服江爺了。」

「怎麽一回事?」

「就早上啊,江爺采茉莉花回來,小憫見著樂了,也嚷嚷著說要去采花送給娘,江爺可惡著呢,居然嘲笑小憫的身子板兒,說他風吹兩下就倒,那花兒在很遠的地方,怕小憫還沒走到,人就先暈了。」

諷刺孩子?要不得!希帆皺眉問:「然後呢?」

「小憫最不服輸,一把抓起江爺就往外走,非要證明自己能夠走這一段路似的。江爺竟也任由小憫拉著往外,哥哥不放心跟著出去,果然小憫走沒多久就滿頭大汗,腿酸得走不動了,哥哥想把小憫抱回來,卻被江爺阻下,小憫不認輸,咬著牙,一面揮汗一面走,哥哥說,小憫第一次走這麽遠的路呢。」

是啊,她清楚自家兒子,那脾氣也不曉得是學誰的,什麽都吞,就是不吞輸,要逼他臣服?很簡單,使個激將法就行,柔弱的身子卻配上一副巨人的靈魂,她真不知道要怎麽說他。

「所以小憫摘到花了?」

「哪能啊,那路程遠得很。不過江爺總算良心發現,一把抱起小憫,施展輕功像鳥兒似的一竄一飛,就飛得看不見了。哥哥心急火燎的,追不到人只好趕緊跑回來,拿一把斧頭劈開江爺的房間。」

「做什麽劈人家房門。」

「要看看他的行李在不在啊,萬一他是專門偷孩子的壞人,把小憫給拐跑了,可怎麽辦?幸好江爺的包袱還在,哥哥打開包袱,看見裏面有好多銀票,偷偷算了算,有好幾萬兩呢,這才放下心,幾萬兩,連咱們鋪子都能買下了,應該不會拐走小憫吧!」

這是什麽邏輯,有錢人就不會做壞事?說不定他喜歡變童,願意花幾萬兩銀子……想到這裏,希帆笑了,笑自己發神經,江倫不是那種人……

他不是那種人?突然間她頓住,她憑什麽認定他不是那種人?是因為他有一雙正直而真誠的眼睛?

可她憑什麽相信?連海倫公子都能騙人了不是嗎?

韓希帆,你又笨了!不是早早說好,再也不相信男人的嗎?你怎麽可以輕易便相信了他?不是決定和男人保持距離,怎能一盤茉莉花就讓自己的心向他靠近?

問號一個接一個,問得連自己都無法回答。

但她會不會太無聊啊?追究那個做什麽?重點是小憫並沒有被拐走,他正平平安安地在後院練武功,她想盡辦法始終無法做到的事,有一個人為自己辦到了,她應該高興,而不是在這裏無聊地分析原因啊。

她不相信男人,不能阻止小憫相信男人。

她想和男人保持距離,不代表小憫也要跟自己一起,她不能因為自己的傷口,讓小憫跟著畏懼這個世界,這對他不公平。

「^可我們還是不放心,在門口張望老半天,做什麽都沒心情。幸好不到半個時辰,江爺就把小憫給帶回來了,回來之後小憫像換個人似的,追著江爺教他武功,所以江爺換了衣服後,兩人現在還在後院折騰呢。」

言談間,兩人一起走進後院,希帆看見小憫在紮馬步。

也不知道練了多久,只見他小胳臂、小細腿抖得像坐上搖搖機,臉上的汗水一陣一陣的,沒下雨,身上的衣服卻濕透了。

子京舍不得,在旁一面向江倫求情,一面述說小憫大大小小的病歷,那個江倫也真狠心,面對這麽可憐心酸的敘述,連她這個旁觀者都動容了,他居然還能夠語帶鄙夷地對小憫刺激兩聲。

「還行嗎?不行的話就站起來,我知道你沒本事。」

餵,先生,小孩子也是有自尊的好嗎?他沒知識,不曉得人身上百分之七十都是水組成的,汗流那麽多,不怕孩子脫水、中熱衰竭嗎?

不過她不得不佩服,才多久的功夫,他就摸透小憫的死穴。

她舍不得對兒子用的激將法,他卻用得徹底,小憫那股天生的倔強、不服輸的驕傲,被他踩得死死的。

小憫硬是咬著牙說:「我……可以!」

可以個鬼,才四歲的小男孩哪能這樣操?可惜這裏沒有113婦幼保護專線,不然她就告死他!

希帆搶上前,打算扮演拯救兒子的天使,沒想到他搶快一步,把插在地上的香拔起來。

他對小憫說:「你還不錯,第一天就撐了一炷香的功夫,行!我收你為徒吧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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